蜘蛛看球

那只蜘蛛，是在第三天的黄昏，被我发现的。它就悬在我家阳台与客厅之间的角落，恰好，能从那张精巧的网中央，望见电视里正激烈进行的足球赛。

起初我并未在意，直到一次精彩的扑救让我从沙发上一跃而起，余光瞥见，那张原本静止的网，竟也微微地、极有韵律地颤动了一下。我愣住了，凑近些看。那只蜘蛛，通体黝黑，八只细长的脚稳稳地抓着辐射状的丝线，它那颗小小的头颅，似乎真的朝着屏幕的方向。画面绿茵茵的，球员们化作流动的光点，而它就那样静静地“看”着。

这奇特的景象让我浮想联翩。它看得懂么？它眼中的世界，是否只是光影与震动的混沌？或许，它根本不在意越位与点球，吸引它的，是那一片纯粹的、充满生命律动的绿色，是足球划破空气时带来的、微不可察的气流变化。在那张赖以生存的网上，每一次欢呼的声浪，每一次我激动时跺脚引起的震动，于它而言，都是一场真切的风暴。它的“看球”，是一场全身心的感知，是对周遭环境最本能的监测。

比赛进入补时阶段，主队获得一个绝佳的单刀机会。整个客厅的空气都凝固了，我屏住呼吸。也就在那一刻，我下意识地又瞥向那个角落。蜘蛛看球，依旧悬在那里，仿佛一位入定的老僧，冷静地观摩着尘世的喧嚣与狂喜。球进了！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响起，我挥舞着双臂。而它，只是轻轻调整了一下前肢，仿佛在说：看，又是一阵风暴。

我突然有些羡慕它。我们为胜负癫狂，为得失揪心，而它，只是纯粹地“在场”，见证着一切流动与发生。它不关心奖杯归属，只感知此刻的生机勃勃。蜘蛛看球，看的或许不是球，是这片绿茵场上所迸发出的、最原始的生命力。在那张小小的网上，它拥有着整个赛场最独特，也最平静的视角。